文/ 林飛帆 莊程洋
十九日傍晚,智彥來電,一貫沉著的嗓音卻吐露了焦急,宣告了明天他將繼續回到萬能科大校門口靜坐的訊息,並詢問我們是否能到場聲援他。我二十日下午抵達中壢,這陰雨霏霏、攝氏十三度的天氣:靜坐,如何堅持?
車子轉進萬能路路口,遠遠就看見幾個年輕人,真是…天真的各自舉著那寫著訴求的黃色塑膠板,以為披著黃色雨衣就能抵禦寒風細雨,與萬能科大校門口前那座生硬呆板的鐵塔一同佇立。邱智彥只是其中一個,卻是僅此一個萬能科大的學生。
我上前攀談,聽說剛才學務長來過,帶來了校長會來的承諾。
「何時?」
「我相信校方很有誠意,只是他的有他們的『慣例』」。
去年四月,邱智彥只是想成立個異議性社團,希望讓一些公共議題在萬能科大能有個討論的空間。新手上路,親往洽詢,備齊文件,初次送件,一步一步來,卻因為社團名稱被打槍。「『邊緣之聲』這名字能否改個名?」校方未收件,要求改名。雖然做法實質違憲,但,
「好吧,尊重校方行政『慣例』」。改了三次,最後改成「社會人文社」。去年六月再送,行政人員再度要求需要有八個系的學生列名發起人,又說是五個系,而當時的社團章程卻只有兩個學院學生之發起要求。[1]
「好吧,尊重校方行政『慣例』」。因而又折騰了一個夏天。九月中,好不容易湊齊八個系的學生列名發起人。照規定一步一步走,理應完備了吧?也照顧到行政人員的工作慣例了吧?「對不起,我們需要看見你們舉行第一次社團會議。」
「好吧,尊重校方行政『慣例』」。邀請校方列席,校方卻由於行政作業繁忙一直無法前來。好吧,朋友們約一約,十月初全體親往學務處邀請課外活動組組長列席,然後隨即開會。沒想到一踏入學務處門口,話未開口,看見組長電話一接,頭也不回,驅車出外「洽公」了。但,校方收件了!可是「對不起,需要等到另外一個社團申請才能一次送審,這是『慣例』」。
「好吧,尊重校方行政『慣例』」。等了一個月,這期間,每逢幾日便過去詢問另一個社團送件的進度,可是回應總是「再等等吧」。邱智彥開始不安,希望協助另一個社團送件,故向行政人員詢問另一個社團的聯絡方式,但是行政人員不耐答道:「再等等,我不可能告訴你另一個社團的聯絡方式。」
邱智彥開始覺得不對勁,之前校方以「慣例」要求自己接受,說好聽是「尊重」,說難聽是「妥協」,都是成社之路遙遙無期。DV上手,將自己的提問與行政人員的回應錄影下來,邱智彥想要讓自己的經歷接受社會大眾的公評:
「這,我該吞下去嗎?」十一月底,半年來的經歷化為一句句的訴求,圍繞在他靜坐的地點四周,但校方至今並未正視邱智彥提出的質問:「我只不過就想辦一個異議性社團,為什麼,這麼難?」校方卻是正式去函家裡,兩大過、兩小過、退學,慢走不送。回到現場,
「校長來了嗎?!」一個西裝筆挺,西裝頭油亮的人往這群人走來,
「邱同學,回去吧!天氣很冷!」主任秘書說。(慢走?)
「我並不代表校方,我代表我個人來關心邱同學。」主任秘書又說。(校方,不送?)校長不會來了,主秘離開了,邱智彥喊著,「我會再回來」,他還是相信,校方仍有誠意去回應他的質問。
邱智彥的行動見報後,呼喚了某些對於邱智彥的遭遇感到荒謬與不解的年輕學生與在地工作者,雖然他們以一頓晚餐的時間理解了邱智彥半年來的經歷與體會,卻對邱智彥的接下來的行動策略更加驚愕:他想繼續坐,繼續在寒假這個學校人去樓空的期間繼續坐?!後來我懂了,他的質問不是針對行政人員、老師、校長本身,而是萬能科技大學這種封建且保守的治校風格與行政措施。
縱使寒假期間人去樓空,抗議行動只能唱獨角戲,對於邱智彥來說,肉身坐臥,突顯他的經歷發生過,且持續存在;態度靜默,疲倦了,何須再對於校方指控他「妨礙交通」(實則靜坐在不干擾交通之地點)、「侮辱師長」(訴求控訴校方「無恥」,與針對個人的辱罵性言論何干?)、「侵害隱私」(在公開場合請求公職人員回應公共事務,甚至錄像有若干迴避訪問對象,侵害何有?)再多做辯解呢?
對,邱智彥素行不良,操性成績不及格,理應退學。
是,這跟萬能科大絕大多數的學生不同。
對此,我想用一句地下氣象人的名言向萬能科大的學生,與全台灣的所有學生說:「在一個暴力的時代,如果什麼也不做,只是享受著你的中產階級舒適,本身就是一種暴力行動。」在這麼一個要求邱智彥沉默的制度暴力下,邱智彥的遭遇就不只是邱智彥的事情;我們對解嚴二十四年後的台灣社會中,仍舊存在著這種制度暴力,感到可恥。若我們毫無所動,才是可悲。
1 則留言:
這篇文章怎麼寫的這麼好?
可惜,中產階級的舒適,有多少人懂。
加油,邱同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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